2018年5月26日

駱君萍

駱君萍(1980.10.17~2017.05.25)

駱君萍是我的高中學妹、初戀女友、房東兼室友、山友、媒人,接觸基督教與 MotoGP 的起點,也是第一個過世的同輩朋友。

那是我第二個高二,在社團招生的週會上吹了《巴黎日記》過後的某一天中午,她帶著另一個女生跑來說要跟我學口琴(但是沒打算加入口琴社),我們就這樣認識了。

她其實也沒學多少口琴,反倒是她已有的音樂底子教了我不少東西。後來我們正式在一起,直到我升高三。

我們有很多地方相似。興趣很廣泛、算得上聰明但無心於課業、討厭僵化的升學制度與無聊的高中生活,但又無從反抗起、只能消極面對。偏偏我念的是一所很軍事化的公立高中(當年的中和高中),我光是穿球鞋而不是規定的皮鞋,高中四年被記了二十幾隻警告外加一小過。她因為遲到、作業沒交、常常請病假又沒有在時限內跑完程序… 等等,上學期就累積到可以退學然後改為留校察看外加寒假返校勞動,下學期還是一樣的原因就被退學了。

從上學期結束知道她留校察看之後,我(以及共同的朋友圈)就一直鼓勵、支持、協助她去解決遲到或請假的問題,不過在她的消極抗拒下完全沒有成效。現在回想起來,這也許是逃離這間學校的一種有效方式,只是我當時沒有這樣的眼界。

這件事情也導致我們分手。當時我稱不上什麼好學生、無從也無法以「奉公守法」之類的角度上說些什麼、堅持些什麼。

炸點在於「她認為被退學是上帝的旨意」。

我可以接受「上帝的旨意」是基督教版的「盡人事聽天命」,我應該也會接受「我就是不想 follow 學校的規定」的想法,可是我不能接受什麼都不做、什麼指責都不承擔,然後一切推給上帝… WTF?這宗教也太方便了吧?

然後我們斷了聯繫,只有從朋友那裡偶爾聽到一些消息。

一晃十年過去,我回到台北用研究所身份逃避兵役、加入登山社製造逃離老家的機會。我已經忘記什麼原因讓我們重新聯絡上(總之絕對不是 FB)。那時候她恢復單身,一個人住在中和的公寓、還有空房,於是我就有了逃家後的棲身之所。

她帶我看 MotoGP(似乎只是愛聽引擎聲音 =="),教我一些醫學基礎知識,我帶她爬山,我們還一起吃了不少店(尤其麻辣火鍋)。

有沒有考慮重新在一起?有。但是發現當年的炸點依然存在,而且在年紀增長之後還更加無法接受這樣的立身處事態度,不了了之。

她那時對阿根廷探戈有興趣,有報名課程。課程結束後揪同學爬山踏青、凹我帶隊。那是我跟太座大人第一次見面,後來太座大人透過她找我爬山,於是我們就逐漸發展到結婚生子。

接著她跑去埔基工作,說要走山地醫療、然後是去暨南大學念人類所、轉去梨山衛生所工作、後來又回到中和工作… 我本來就不是熱衷聯絡交際的人(外加沒用 FB),這幾年間(即使她回中和而我還沒下嘉義)跟她碰面吃過兩次飯,也就這麼多了。

再有她的消息,就是她得了癌症。

去看她,看到一顆浮腫的大光頭,不止外貌變、彷彿整個人都變了。聽她說去不成雲貴地區當志工的事情、聽她說要去桃園參加教會活動的事情、聽她說想去韓國的事情、聽駱媽說她偷懶不努力運動培養體力的事情,好像這才能確定是我認識的駱君萍。

幾個月之後,人就走了。

那是我第一次參加基督教的追思禮拜。從沒想過追思的對象會是比我小的同輩朋友。撇開宗教信仰觀不論,基督教的追思禮拜比佛道教的告別式來的… 令人覺得平靜卻又不需要壓抑?

只是到了教會某長老的證道?祝禱? anyway… 反正就是他的發言時間,用我能想到最微婉的講法是:「這就是我討厭基督教的原因阿阿阿阿」

內容冗長像是在表達他自己的宗教觀而不是以宗教的角度追思死者就算了,沒有章法架構像是神智不清自言自語就算了,問題是邏輯不通還前後矛盾。一下問君萍的逝去有什麼意義、一下說上帝的旨意是凡人不能質疑詢問的。奇怪了,按照基督教的說法,世間的一切都是上帝的旨意,那你還問個屁?我甚至懷疑(對異教徒來說)君萍把她的任性包裝成上帝的旨意,就是這傢伙帶壞的?

嗯?我也半斤八兩?這篇文章比較像是在表達對基督教的不滿而不是在追憶君萍?

也許是吧。

坦白說,對一個不會主動聯絡感情的我來說,大多數的朋友都是生死不明、或著說是生是死並沒有很大區別。君萍從我的生命中消失過,如今又再次消失了。當然我知道這次會是永遠的消失,哪怕我死後也會因為我的異教徒身份而不會遇到。

而當我看著 MotoGP、當我看著太座大人、當我看著女兒米寶、當我遇到基督徒(尤其是會把「上帝的旨意」掛在嘴邊的那種),我就會想起她,包括她的溫柔、她的任性、她的善解人意、她的不可理喻。

有人說:第二次死去是被遺忘。

那麼我只是聯絡不到她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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